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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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晚餐過後, 沈遠墨又陪著沈星染在花園裏玩了一會。
沈令宜披著毛毯，坐在二樓的露臺上，一邊喝紅酒, 一邊懶洋洋地看著他們。
直到天色徹底黑下來, 到了沈星染睡覺的時間, 沈遠墨才依依不舍準備告別。
他目送著沈星染和沈令宜上了二樓, 轉身正準備走，眼角餘光看到書房裏的黑色三角鋼琴，突然頓住腳步。
那是他的鋼琴。
小的時候, 他是家裏唯一一個願意學鋼琴的。
老沈總很支持，還在他七歲生日那年, 親自送了他這一臺價值連城的古董三角鋼琴, 還擺在了書房裏最顯眼的位置。
這臺鋼琴是他的音樂啟蒙老師, 也是引領著他走向音樂之路的燈塔。
十二歲的時候, 他在這臺鋼琴上譜寫出了自己的第一首原創作品。
如今，鋼琴蟄伏在黑夜中, 保持著安靜和沈默。
但是沈遠墨可以想象到它的黑白色琴鍵, 那是象牙一般溫潤的手感, 只需要輕輕一按, 就可以發出動人的音符。
鬼使神差地，他腳尖一轉, 往鋼琴的方向走去。
墻角的自動感應燈察覺到他的接近, 自動亮起溫暖的光，照亮了沈默的黑色三角鋼琴。
沈遠墨的手指輕輕撫過鋼琴的琴蓋，動作溫柔得仿佛在撫摸最心愛的情人。
他拉開琴凳坐下, 慢慢打開琴蓋。
昏暗的燈光中，鋼琴的黑白鍵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光彩。
沈遠墨微微闔眼, 深吸一口氣，慢慢擡起手。
他的手指有些顫抖。
那已經消失了將近一年的創作靈感，會再次回來眷顧他嗎？
沈遠墨的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他的手指顫抖得越加厲害，甚至無法碰觸到琴鍵。
在距離琴鍵還有一厘米的位置，他的手驀然停住。
還是……還是做不到啊。
他好像依然抗拒著鋼琴，抗拒著音樂。
哪怕《在一起》已經具備年度爆曲的資質，傳唱度極高，作為作者的沈遠墨本人，卻依然是個寫不出歌的廢物。
沈遠墨的表情凝滯住，逐漸變得麻木，最後變得晦暗。
他垂下眼，手指往後縮，就好像被燙到一樣，想要收回身邊。
他的腳尖微動，擺出逃跑的姿勢。
無法面對這一切，沈遠墨下意識地想要逃離。
就在這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小舅舅？”
沈遠墨猛地回神，轉過頭去，看向站在書房門口的沈星染。
沈星染穿著粉色的長袍睡衣，懷裏抱著她最心愛的小兔子玩偶，歪著頭好奇地看著他。
她的瞳孔是那樣純凈，純凈到仿佛沒有一絲雜質。
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沈遠墨的心顫了顫，剛才的失落和自怨自艾都放到了一邊：“星星，你還沒睡？”
沈星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我纏著媽媽講了半個小時的故事，她說自己困了，讓我出來找你繼續講。”
沈遠墨一僵：“？？？”
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等等，這好像真的是沈媛，啊不，沈令宜能做出來的事。
可是他也不會講故事啊……
沒等沈遠墨思考清楚，沈星染已經小步跑到了他身邊，無比羨慕地摸著眼前的黑色三角鋼琴：“哇，鋼琴誒！小舅舅你會彈鋼琴嗎？”
她之前讀的國際幼兒園裏有好些小朋友都在學彈鋼琴，還在元旦聯歡會上表演過，當時她可羨慕了，回家還跟曾經的媽媽說了這件事，說自己也想去學彈鋼琴。
當時媽媽是怎麽回答的來著？
媽媽好像很不屑：“你以後是要嫁人的，學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做什麽。”
沈星染很懵，為什麽嫁人就不能學鋼琴？
那她可以不嫁人嗎？
想起這些過往，小女孩的情緒驀然低落了一些。
她垂下眼，睫毛微微顫抖著。
這幅可憐的模樣，讓本來打算說“不會”的沈遠墨說不出口了。
他僵硬一瞬，最終認命地垂下肩膀，揮揮手：“坐到我旁邊來吧，我彈給你聽。”
小孩子可真是……
有點可愛，卻又有點麻煩。
上一刻，他還陷在自己懼怕鋼琴的情緒裏無法自拔。
下一刻，為了讓沈星染開心，沈遠墨的手毫無阻礙地摸上了鋼琴的琴鍵。
沈星染笑著應了一聲，乖乖坐到沈遠墨身邊。
沈遠墨思考片刻，手指微動，彈了一首旋律最簡單的兒歌——《小星星》。
哆，哆，嗦，嗦，拉，拉，嗦——
譜子簡單到看兩遍就能學會的程度。
沈星染好奇地盯著沈遠墨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小小的手指在身邊微微擺動，仿佛在學習著沈遠墨的指法。
很快，一曲小星星彈畢。
沈遠墨收回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剛才不敢觸碰鋼琴的恐懼漸漸淡去。
是的，小孩子很麻煩。
卻又很神奇。
小小軟軟的身體坐在他身邊，仿佛能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勇氣。
就在沈遠墨微微發怔的時候，沈星染試著把小手放在琴鍵上。
她記住了沈遠墨的指法，在鋼琴的另一部分，有模有樣地彈起了小星星。
沈星染的手還很小，按琴鍵還有些吃力。好在小星星這首歌很簡單，不需要太覆雜的指法。
沈遠墨剛剛彈的旋律，就這樣被沈星染覆刻了出來。
她很高興，嘴角含笑，眼神越來越明亮。
沈遠墨回過神，看著身邊的小外甥女。
她的發絲柔順地從耳邊垂下，伴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顯得可愛俏皮。
這應該是沈星染第一次彈鋼琴。
她居然彈得這麽好。
曲調，指法，全都沒錯。
她甚至無師自通，能夠識別到不同部分的黑白鍵其實可以彈出相似的旋律。
他的預感是對的，沈星染很有音樂天賦，只要有個合適的引路人，她絕對是樂壇未來的新星。
對了，他之前不就琢磨著要帶沈星染入門嗎？
不過小丫頭可沒那麽好忽悠，他不拿出點幹貨，怎麽震懾這小丫頭？
《小星星》的旋律即將結束，沈遠墨的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子勁來。
那是他的少年意氣，他不肯服輸的那一股子勁。
他沒有多想，雙手放到鋼琴上，銜接著沈星染彈完的《小星星》旋律，繼續流暢地演奏起來。
那是一首完全原創的曲子，沈遠墨卻演奏得分外流暢，沒有絲毫卡頓。
從簡單舒緩的旋律開始，逐漸變得激昂，如同無邊的風雨，又如同一個少年不肯屈服的倔強內心。
這一刻，他這一年裏的憋悶、不安、委屈、難受全部都消失。
他的眼裏只剩下黑白色琴鍵。
那是他的事業，他的天地，他的畢生追求。
那是哪怕跟家裏決裂，也要毫不猶豫踏上的道路。
怎麽能停？
絕不能停！
哪怕是為了星星崇敬的目光，他也要咬著牙堅持下去！
沈星染看出沈遠墨已經進入到一種極為專註的狀態。
她坐在旁邊，非常安靜地欣賞著小舅舅的表演。
她能感受到沈遠墨的神情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安詳與快樂。
幾分鐘後，沈遠墨意猶未盡地彈下最後一串音符。
結束了這一段全新的原創。
幾秒的靜謐之後，沈星染“啪啪”地鼓起掌來，小眼睛晶晶亮。
“小舅舅好棒！彈得好好聽！”
鼓掌鼓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麽，主動說，“這一次我也全部都記住了！”
這又是一首全新的很好聽的歌，如果制作出來，一定會和《在一起》一樣受歡迎。
不，肯定比《在一起》還要受歡迎！
沈遠墨嘴角含笑，擡手摸了摸沈星染的頭。
少年已經恢覆了昔日的驕傲與不羈，自得地微微揚頭：“上次是我沒放在心上，這一次，小丫頭，我可不需要你來幫我記譜子。”
他的眉梢眼角都是明亮的少年意氣。
“我的歌，我自己記得。”
沈星染楞了楞，隨即更加用力地鼓掌：“小舅舅好棒！”
沈遠墨微微有些臉紅：“……”
這小丫頭是彩虹屁成精嗎？
怎麽什麽都能誇啊！
他一年的心魔在小丫頭的協助下徹底破去，一首原創新鮮出爐。沈遠墨有種預感，他還有很多很多靈感，可以再寫很多很多歌。
寫很多很多年！
好吧，看在小丫頭幫了他那麽多的份上……
沈遠墨坐直了一些，語氣嚴肅：“你媽媽不是要我給你講故事嗎？那我就講一講我和快樂的故事吧。”
沒想到真的有故事聽，沈星染立刻乖乖坐好，抱住小兔子，認真地聽著。
“快樂是一只被主人拋棄的小柴犬，獨自一只狗流浪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它溜進了沈園，在偷吃廚房的雞腿時被我抓個正著……”
那會的沈遠墨只有五歲，和現在的沈星染一樣大，正是淘氣的年紀。
按理說，發現這只偷吃的小柴犬，小沈遠墨應該告訴管家，讓傭人們把它趕出去。
因為老沈總不喜歡小動物，沈園從來不允許養任何寵物。
一只骯臟的流浪犬更是絕不應該出現在沈園。
可是小沈遠墨猶豫了。
大概是因為小柴犬的眼睛黑乎乎、濕漉漉的，看起來實在是太可憐。
在發現流浪小柴犬後，五歲的他笨拙地想要偷偷“飼養”這條可憐的柴犬，卻很快被沈媛抓到現行。
一人一狗躲在桌子下面，慌張地抱成一團。
小沈遠墨看著姐姐，小聲哀求：“姐，我真的超級喜歡這只小狗，我們把它留下來好不好？”
沈媛蹲在桌邊，歪著頭打量他，眼中含著溫柔的笑意。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好啊。”
那一聲回答便是沈媛的承諾。
從那時起，“偷偷養狗聯盟”從小沈遠墨孤身一人變成了兩個人。
沈媛說到做到，甚至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計劃——她在沈園裏找到一個偏僻的木工小屋，除了需要翻修家具的時候，平時沒有人會踏足那裏。
小柴犬被養在那裏，由沈媛和小沈遠墨輪流去陪伴餵養。
就這樣偷偷餵了半年，整個沈家居然真的沒有人發現。
快樂也從一只臟兮兮的流浪小狗，變成了圓滾滾的快樂小柴犬。
直到小沈遠墨的六歲生日那天，沈媛送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她這半年裏，時常找機會在老沈總面前念叨自己想要養一只狗。
老沈總一開始斷然拒絕，卻在沈媛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漸漸有所松動。
生日那天，老沈總終於被說服，同意了沈媛提出的養一只狗的請求。
當時沈媛左手提著蛋糕，右手拽著快樂的牽引繩，出現在小沈遠墨面前。
她的笑意依然溫柔：“喏，這就是我送你的禮物，以後你可以光明正大在沈園養它了。”
那一瞬間，小沈遠墨仿佛看到了傳說中能滿足人類一切心願的神。
如果神在人間有代言人的話，一定就是姐姐這樣的吧？
他毫無形象地跳了起來，一邊大叫一邊手舞足蹈。
因為過於興奮，甚至流出了眼淚。
時至今日，回憶起那一瞬間的狂喜，沈遠墨心中依然萬千感慨。
沈星染聽得很認真，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別人講述媽媽過去的故事。
原來媽媽還沒有成為媽媽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這麽好這麽好的人。
可以陪著弟弟一起“犯錯”，也可以想方設法為弟弟鋪平道路。
成為這樣的媽媽的女兒，真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呢。
聽完快樂的故事，沈星染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哈欠。
這個故事很好，聽得她很開心。
正好這時候沈令宜也出來找她了。
沈令宜靠在書房門口，含笑看著書房裏的一大一小，溫聲問她：“星星，該睡覺去了，你小舅舅也該休息了。”
她再看向沈遠墨，“你的房間已經收拾出來了，今晚就在這裏睡吧。”
沈令宜的語氣是那麽隨意，好像沈遠墨在這裏留宿只是一件小事一樣。
沈遠墨沈默了片刻。
他擡眼凝望沈令宜的臉。
溫暖的燈光中，她的面部輪廓和記憶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姐姐漸漸重合。
這一刻，他突然徹底放下了。
過去七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好像已經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此時此刻，他的姐姐在這裏。
他的家人們在這裏。
沈遠墨忍不住勾起唇角，心情很好地應了下來：“好啊。”
聽說沈遠墨同意留宿，沈星染十分高興。
她爬下琴凳，“噔噔噔”地跑向媽媽，十分雀躍地提議：“媽媽，我剛才聽小舅舅講了快樂的故事！我們也養只小狗狗好不好？和當年的快樂一樣！”
沒等沈令宜回答，沈遠墨面露驚恐，下意識地想要擡起手阻止。
等等！
老沈總那個老古板可是最討厭寵物了！
當時為了讓他同意養快樂，沈令宜可是花了足足半年的工夫啊！
現在老沈總比以前更加古板更加討厭，一定也更難打動。
他忍不住想勸沈星染千萬要三思。
誰能想到，和他的驚恐完全不同，沈令宜面對著女兒的請求，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滿口應下。
“好呀。”
沈星染笑得眉眼彎彎，歪著頭想了想：“唔……一只小狗可能有點孤單，不然我們養兩只？如果我們沒有時間陪它們，它們還可以做個伴！”
沈令宜毫不猶豫：“好，那就兩只。”
沈遠墨：“……”
你們要不要看看你們在說什麽。
這裏可是沈園！
更過分的是，劉管家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旁邊。
他束著雙手，神態嚴肅地詢問：“小小姐想養什麽樣的狗？我有幾個推薦的品種——這樣吧，明天我準備一份目錄，供小小姐挑選。”
沈遠墨：“……”
沈遠墨：“？？？”
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餵餵餵你們看清楚啊，這裏可是沈園！
仿佛感受到了他心中無聲的吶喊，沈星染側了側頭，突然想起什麽：“哦，對了，剛才小舅舅說了，外公好像不喜歡小動物誒……那算了，我還是不要養了吧。”
畢竟外公對她那麽好，一見面就送她白白紅包。
外公不喜歡，那就算了。
沈令宜蹲下身，視線和沈星染平齊，微笑著詢問：“這樣吧，我們現在給外公打個電話，問問外公同不同意好不好？”
沈星染思考片刻，點點頭：“好呀。”
沈遠墨目光驚恐地看著母女倆。
她們可真是什麽都敢做啊！
萬一老沈總發火，把她們兩個罵一頓怎麽辦？
大不了他就沖上去搶過電話，和老沈總對罵！
好，決定了，就這樣。
戰鬥模式，啟動！
就在沈遠墨開始在腦海裏搜羅“和老頭子對罵經典語錄三百句”的時候，沈令宜打出去的電話接通了。
電話那邊吵吵嚷嚷，聽起來很熱鬧，還伴隨著歡快的音樂聲和酒杯的碰撞聲。
老沈總應該是在外面應酬。
他的聲音很冷，絲毫沒有感情：“什麽事？”
只要一聽到這個聲音，沈遠墨就感覺自己要應激了。
他下意識地渾身一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捧著電話的沈星染卻一點都不緊張，她很認真地問：“外公，你能不能同意我在沈園養兩只狗狗呀？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也會把它們收拾得幹幹凈凈，保證不會把沈園搞得亂糟糟臟兮兮。”
還沒等老沈總說話，沈星染又說，“如果外公不同意的話，直接說不就好啦，我不會難過的！”
老沈總的聲音依舊很冷：“為什麽不會難過？”
沈星染歪了歪頭：“因為外公是我的家人呀，家人之間就是應該互相照顧，互相理解的！”
畢竟外公都已經得了不會笑這麽可怕的病，沈星染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照顧病人的感受。
就算外公不同意她養狗，她也一定一定不會難過的。
沈園是她的沈園，也是外公的沈園呀。
老沈總頓了頓，似乎對這個答案有點措手不及。
過了幾秒，他才回答：“想養就養，我無所謂。”
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答案，沈星染猛地跳起來：“好耶！外公最好啦！謝謝外公！”
剛把“和老頭子對罵經典語錄三百句”加載完畢的沈遠墨：“？？？”
等，等等，他沒聽錯吧？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老頭子也有這麽好說話的時候？！
沈遠墨不懂。
沈遠墨呆滯。
沈遠墨震驚了。
直到沈星染高高興興掛了電話，沈遠墨都還陷在深深的懷疑中。
直到沈令宜拉著沈星染去睡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劉管家也默默消失，沈遠墨獨自一個人站在安靜的客廳裏，才終於反應過來。
他猛地一擡手，手舞足蹈地對著空氣揮拳，似乎想要發洩心中的“憤怒”。
“可惡，重女輕男，這絕對是重女輕男！”
-
沈遠墨在原地無能狂怒了一會，對著空氣打了好幾套組合拳，才灰溜溜地掉頭去睡覺了。
這是他今年第一次在沈園留宿。
洗漱完畢後，沈遠墨推開門，來到了曾經無比熟悉、後面卻又變得陌生的房間。
沈令宜倒是沒有騙他，房間收拾得幹幹凈凈，一看就是精心打掃過。
所有陳設都和他離家時一模一樣，看得沈遠墨甚至有些恍惚，差點以為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
他坐在書桌邊，伸手拉開書桌上的臺燈。
燈光照亮了這個角落。
沈遠墨糾結片刻，拿出手機給大哥打電話。
他們兩兄弟平時幾乎沒什麽交流，可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實在是太覆雜，忍不住想要找個人傾訴一二。
沈遠白所在的M國這會還是清晨，他很快就接起了電話，聲音冷冷的：“什麽事？”
帶著一種一秒鐘廢話都不想多說的冷淡。
沈遠墨問：“冰坨子，你知道最近我鬧出一個大新聞嗎？”
沈遠白反問：“怎麽，你還挺驕傲？”
“……”
自家這個大哥說話怎麽能夠這麽嗆人！
沈遠墨按捺住掛電話的沖動，盡可能簡單地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這一次，他沒有再試圖遮掩什麽，坦蕩地提到了自己的問題。
“一年前和老頭子大吵一架後，我發現我突然失去了寫歌的能力……”
這個開頭足夠坦誠，沈遠白沒有出聲打斷，沈默地聽著他講完。
從八音盒到主題曲，再到方季晨的抄襲和沈令宜的步步為營。
說完這些，沈遠墨看向窗外寧靜的夜色，沈沈地感慨：“如果沒有星星的信任和幫助，我恐怕這輩子再也沒有寫歌的勇氣。
“冰坨子，我給你打這個電話，是想很正式地告訴你，我已經認可了星星，她就是我們沈家的孩子，就是我最乖最可愛的小外甥女，我會用心地疼愛她。
“我希望你也一樣。”
電話那邊的沈遠白沈默片刻，輕笑一聲。
“那是你的決定，跟我有什麽關系？”
仿佛早就預料到這樣的回答，沈遠墨並沒有氣餒，繼續道：“冰坨子，姐姐她這次真的回來了，她答應過我，不會再走了。”
本以為“姐姐”這個詞說出口很難，可是真到了這一刻，叫起來竟然那麽流暢。
沈遠墨的睫毛輕顫。
星星是他的外甥女，沈令宜是他的……姐姐。
都是他的家人啊。
“冰坨子，姐姐和星星回來後，沈園真的變了不少。你回來看看吧。”
電話那端，大洋另一頭，沈遠白的眼睛瞥向窗外。
看著外面街道上忙碌的車輛，他的目光放空，仿佛有瞬間的茫然。
最終他只留下一句冷冷的“無聊”，掛斷了電話。
很快，手機再次震動。
沈遠白瞥了一眼屏幕，發現是沈遠墨發來的消息。
……沈遠墨竟然還沒有放棄。
“冰坨子，就算你不肯原諒姐姐，但是星星是無辜的。她來到沈家，你這個做舅舅的，也該表示表示，送點什麽歡迎禮物吧？”
很快沈遠墨又發來了一條。
“我打算把我今晚上新寫的這一首原創歌曲送給她。這可是我恢覆狀態後寫的第一首歌，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如果你不送點什麽有意思的禮物跟我battle一下，到時候我就是星星心裏最好最喜歡的舅舅咯！”
沈遠白冷漠的神情一滯，目光在“最好最喜歡的舅舅”幾個字上面停留：“……”
真是可笑。
說得好像誰會和他搶一樣。
真無聊。
沈遠白別開目光，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不想再去看。
他本打算繼續低頭看手中的文件，卻覺得有些心浮氣躁，難以靜下心來。
沈遠墨的話到底還是在他心裏留下了痕跡。
……禮物啊。
沈遠墨這個時候要他送禮物，是想讓他為那個叫沈星染的小丫頭撐腰吧？
他的禮物代表著一種認可，可以讓小丫頭在沈家乃至於整個豐城都能站得更穩。
不得不說，在為小丫頭考慮這一點上，沈遠墨做得還真不錯。
送個禮物，不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既然小丫頭和沈令宜幫了沈遠墨這麽多忙，收一些謝禮……似乎也當得起。
沈遠白向來幹脆，拿定主意後，他立刻按下手邊的呼喚鈴。
助理推門進來：“沈總，有什麽吩咐？”
沈遠白揉了揉眉心，語氣低沈：“去看看最近的拍賣會上有什麽好東西，我要挑一件……禮物。”
-
幾天後，在數千萬網友的期待中，《和家人們的一天》前導宣傳片正式開播。
這一次宣傳片采用直播的形式，而且非常非常有特點——前導宣傳片會同時開四個直播窗口，放出四個已經官宣的嘉賓的“家庭一日”。
與此同時，為了保持正片的神秘感，直播全程都會用卡通形象進行打碼，並且不會說明哪個家庭對應哪個嘉賓。
嘉賓本人則不會出鏡。
這就意味著，粉絲們需要從這四個被動畫特效打碼的直播間裏，分辨出哪一個才是她們偶像的家庭。
激動的粉絲們早早地簇擁在直播間裏，在彈幕中表示自己對這一次前導宣傳片的看法。
【好家夥，我以為我在看親情綜藝，沒想到我是在看推理片？！】
【嗚嗚嗚萬一我認錯了，墨哥會不會晚上來夢裏打我。】
【樓上的放心吧，沈遠墨那種情商低的暴脾氣，家裏人一定素質也不怎麽樣。應該很好認。】
【……可惡，怎麽到處都有黑粉，黑粉退散！退！退！退！】
【我覺得謝澄心一家一定最好認出來，畢竟謝家可是鼎鼎有名的豪門。】
【說起豪門，沈遠墨好像也是豪門出來的……】
【笑死，圈裏誰不知道沈家壓根就不希望沈遠墨進娛樂圈？以前為這件事都鬧過好多次了，這次拍攝會不會拍著拍著就打起來哦，我等著看熱鬧。】
四個節目嘉賓裏，頂流沈遠墨和新晉影視小花謝澄心的討論度最高。不過沈遠墨的黑粉無處不在，除了誇他期待他的，還有不少罵他的。
自從方季晨的事件爆出之後，沈遠墨的黑粉被溜了一遍，已經比之前少了很多。
今天直播間裏這些黑粉，也不知道有多少是批皮的水軍。
在謝家，女嘉賓謝澄心準時打開直播間。
她今天不需要出鏡，可以毫無負擔地當一天觀眾。
謝澄心是個一心只想紅的事業狂，《和家人們的一天》是她十分看重的綜藝節目，她必須要從前導片開始保持全程跟進。
看見彈幕上刷過一排一排跟沈遠墨有關的話題，她有些不快地撇了撇嘴。
別看罵沈遠墨的人多，在圈內人看來，這代表著他有很高的話題度和討論度，很多人都只有羨慕的份。
特別是有些想被罵都沒機會的小透明。
謝澄心雖然不是小透明，卻也同樣羨慕沈遠墨的這個招黑體質。
黑粉們罵得多，其實也是另外一種程度上的虐粉，有益於粉絲之間的團結。
只要粉絲們還認可沈遠墨，他就永遠都不會倒。
眼看著沈遠墨的粉絲發的大片大片的彈幕，謝澄心越看越頭疼，恨不得把彈幕關閉掉。
她忍了又忍，才沒有真的關掉彈幕。
“等會吧，等會節目正式開播後就好了。”
今天謝家安排的活動可是她的策劃團隊精心準備的，為的就是凸顯她的豪門出身和富貴大小姐的人設，保證能在四個直播間裏一騎絕塵，成為人氣TOP1。
至於沈遠墨——
謝澄心想了想，給經紀人打電話：“我覺得沈遠墨直播間的水軍不夠，再多安排點。”
彈幕裏的這些黑粉，至少有一半都是她買的水軍。
但是她覺得還不夠，遠遠不夠。
要說到豪門人設，也就沈遠墨跟她有一爭之力。
可是沈家壓根就不給沈遠墨面子，只會阻止他打壓他，成為他的絆腳石。
這麽好的機會，她必須要抓住。
經紀人驚訝：“還不夠嗎？澄心，你這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整死他啊？”
謝澄心的笑意很冷：“方季晨是我謝家的藝人，本來是除我之外最強勁的搖錢樹，卻被沈遠墨這個混球給毀了。他毀了我的搖錢樹，我整死他，難道不是很正常嗎？”
方季晨身敗名裂，狼狽退圈，把寶押在他身上的謝家也遭受了不少損失，連股價都跌了足足五個點。
謝澄心可是很記仇的小心眼。
這次她和沈遠墨是競爭關系，再加上方季晨的仇——謝澄心覺得自己必須全力以赴。
經紀人有些猶疑：“……可是，沈家那邊……”
豐城裏，沈家是毋庸置疑的第一豪門。要是因為這件事情得罪了沈家，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謝澄心滿不在乎：“我要是真的把沈遠墨逼到退圈，沈家搞不好還要謝謝我呢。”
她早就打探清楚了，沈家現在壓根就沒人。
老沈總和小沈總都在外面出差，沈園裏只有沈遠墨的姐姐和小外甥女。
一個消失七年才回來，還帶著個拖油瓶的女人，大概是個只懂得花錢的花瓶吧？
謝澄心壓根就沒把這對母女放在心上。
她年紀比沈遠墨還要小一歲，而且在很小的年紀就出國讀書，並沒有在豐城長大。
所以她不清楚曾經的豐城第一名媛沈媛的事跡，只覺得對方是一個毫無威脅的花瓶。
她的自信滿滿讓經紀人心中的糾結散去，點點頭附和：“好，我這就去辦。”
-
沈家。
攝影師們都已經就緒，幾個黑洞洞的鏡頭在不同的方位對準了沈令宜和沈星染。
穿著一身唐裝公主裙的沈星染有些緊張地扯了扯裙擺。
編導叔叔在旁邊安慰她：“星星不用緊張，就跟平時一樣就好啦。這次都是用動畫特效處理過的鏡頭，觀眾們都不知道你是誰。”
沈星染好奇地瞪大眼。
動畫？！
她往前走了兩步，很認真地對著編導叔叔，大聲問：“叔叔！那可以給我安一個小豬佩奇的頭嗎？”
她最喜歡佩奇了，如果能變成佩奇的話，想想就好玩！
沈星染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問出問題的前一刻，直播間正式開播了。
四個直播頁面同時加載出來，播出不同的景色。
節目組說到做到，直播裏的人全部都是不同款式的大頭特效，完全看不出來誰是誰那種。
網友們剛陷入節目組開播的狂喜，就被第一個直播間的畫面驚到了。
只見一個長睫毛豬豬頭女孩對著鏡頭，很認真地問——“叔叔！那可以給我安一個小豬佩奇的頭嗎？”
豬豬特效粉嫩可愛，一邊豬耳朵上還點綴著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
雖然不是小豬佩奇，但也是一只非常美貌的豬豬。
猝不及防被萌到的網友們：“？？？”
幾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忍不住點開第一個直播間。
【啊啊啊這是哪裏來的豬豬寶貝！】
【這個豬媽媽我先當為敬。】
【你們仔細看，豬豬寶貝的衣服好精致好可愛，一定是個被精心照顧的小寶貝。】
有更懂行的網友指出——
【好家夥！這件衣服是K家新出的高定啊！你們可能沒聽過K家，這家只做兒童定制禮服，單價都是五位數起。】
知道豬豬女孩的衣服價值五位數之後，網友們震驚了。
好家夥，這不但是豬豬女孩，還是精致的豬豬女孩！
網友們幾乎立刻就鎖定了第一直播間的家庭範圍。
【這肯定是謝澄心家裏的小孩！】
【再弱弱地說一句，沈遠墨也是出身豪門……】
【哈哈哈哈哈，沈遠墨何德何能，怎麽可能有這麽可愛的親人！】
【頂樓上的，我站謝澄心！】
網友們還在爭論的時候，沈令宜也走到鏡頭旁邊，微笑著摸摸沈星染的頭。
她的聲音溫柔：“乖女兒，編導叔叔一定會給我們安排一個很好看很好看的特效，跟佩奇一樣可愛。”
這溫柔的聲音一出場，網友們的手不約而同地在鍵盤上定格，眼睛直發亮。
啊啊啊禦姐音！
還是豬豬寶貝的媽媽！
雖然媽媽也頂著一個帶粉紅色蝴蝶結的豬豬頭，但從她的衣著氣質可以看出，這一定是一位姿容非凡的大美人！
是就算頂著豬豬特效，也能感受到的美貌！
沈星染和沈令宜出現在鏡頭裏後，第一直播間的播放量一騎絕塵，網友們都在彈幕裏嚎叫節目組不做人，用豬豬特效封印了嘉賓們的美貌。
見直播間熱度高漲，編導立刻進入正題，笑著問母女倆今天有什麽安排。
沈星染歪著頭想了想，認真地回答：“今天我和媽媽決定一起在家裏面宅一天！”
這是沈令宜提前和她說好的，快樂的一天宅家游！
剛才還在期待答案的網友們立刻就有些失望了。
【啊？！有沒有搞錯，宅家一天？那我們看什麽，看你們看電視嗎？】
【其他幾個家庭都安排了出門的活動，為什麽這個家庭這麽佛系啊，宅家有啥好看的？】
眼看著播放量有往下跌的趨勢，編導急忙追問：“那宅家一天的安排是什麽樣子的呢？”
沈星染伸出小手，認真地掰著手指。
“先去家裏的馬場逛一逛，媽媽說讓我去挑一匹馬。”
剛準備點叉退出的網友們楞住了。
手指微微顫抖。
啥玩意兒，馬場？！
那是一個正常家庭應該有的東西嗎？！！！
緊接著，沈星染又說：“接下來是和媽媽一起做午餐！”
哦哦哦做午餐啊，那還好……
“媽媽說中午有剛從F國空運來的帝王蟹，要教我做一道帝王蟹蒸蛋來著。”
五歲的小朋友，水蒸蛋就已經是她廚藝的極限了。
沈星染對水蒸蛋還挺感興趣的，也很喜歡吃。
……可惡！帝王蟹是一個正常家庭應該有的午餐嗎？！
“至於下午嘛……”
沈星染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午就簡單多啦，媽媽答應我陪我一起游泳！”
連續遭受兩道暴擊的網友們呼一口氣。
游泳啊，太好了，終於聽到一個接地氣的活動了。
不對，等等。
不是說宅家一天嗎？！
所以家裏不但有馬場，還有泳池？
這還不夠，居然還有剛剛空運來的帝王蟹！
啊可惡啊！
網友們的叉叉點不下去了，手指顫抖得更厲害了。
【這些話要是一個大人來說，我肯定要罵她裝逼炫富，可是這豬豬女孩的表情好真誠好天真，顯然她不是刻意炫富，而是她的日常就是這樣。】
【雖然但是，我還是受到了暴擊！】
【可惡，我不走了，我倒是要看看這馬場和游泳池到底有多大（罵罵咧咧，順便擦口水）】
【確定了，這肯定是謝澄心的家庭！只有豐城謝家才能這麽財大氣粗！】
【弱弱地說一句……】
【等等，這還真有可能是沈遠墨的外甥女，他上次不就說自己外甥女超可愛的嗎？】
【切，沈遠墨的話，我持保留態度。以前他還說自己可愛呢，你們說他哪裏可愛了？】
【（望天）我其實覺得他挺可愛耶。】
【我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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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 沈遠墨又陪著沈星染在花園裏玩了一會。
沈令宜披著毛毯，坐在二樓的露臺上，一邊喝紅酒, 一邊懶洋洋地看著他們。
直到天色徹底黑下來, 到了沈星染睡覺的時間, 沈遠墨才依依不舍準備告別。
他目送著沈星染和沈令宜上了二樓, 轉身正準備走，眼角餘光看到書房裏的黑色三角鋼琴，突然頓住腳步。
那是他的鋼琴。
小的時候, 他是家裏唯一一個願意學鋼琴的。
老沈總很支持，還在他七歲生日那年, 親自送了他這一臺價值連城的古董三角鋼琴, 還擺在了書房裏最顯眼的位置。
這臺鋼琴是他的音樂啟蒙老師, 也是引領著他走向音樂之路的燈塔。
十二歲的時候, 他在這臺鋼琴上譜寫出了自己的第一首原創作品。
如今，鋼琴蟄伏在黑夜中, 保持著安靜和沈默。
但是沈遠墨可以想象到它的黑白色琴鍵, 那是象牙一般溫潤的手感, 只需要輕輕一按, 就可以發出動人的音符。
鬼使神差地，他腳尖一轉, 往鋼琴的方向走去。
墻角的自動感應燈察覺到他的接近, 自動亮起溫暖的光，照亮了沈默的黑色三角鋼琴。
沈遠墨的手指輕輕撫過鋼琴的琴蓋，動作溫柔得仿佛在撫摸最心愛的情人。
他拉開琴凳坐下, 慢慢打開琴蓋。
昏暗的燈光中，鋼琴的黑白鍵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光彩。
沈遠墨微微闔眼, 深吸一口氣，慢慢擡起手。
他的手指有些顫抖。
那已經消失了將近一年的創作靈感，會再次回來眷顧他嗎？
沈遠墨的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他的手指顫抖得越加厲害，甚至無法碰觸到琴鍵。
在距離琴鍵還有一厘米的位置，他的手驀然停住。
還是……還是做不到啊。
他好像依然抗拒著鋼琴，抗拒著音樂。
哪怕《在一起》已經具備年度爆曲的資質，傳唱度極高，作為作者的沈遠墨本人，卻依然是個寫不出歌的廢物。
沈遠墨的表情凝滯住，逐漸變得麻木，最後變得晦暗。
他垂下眼，手指往後縮，就好像被燙到一樣，想要收回身邊。
他的腳尖微動，擺出逃跑的姿勢。
無法面對這一切，沈遠墨下意識地想要逃離。
就在這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小舅舅？”
沈遠墨猛地回神，轉過頭去，看向站在書房門口的沈星染。
沈星染穿著粉色的長袍睡衣，懷裏抱著她最心愛的小兔子玩偶，歪著頭好奇地看著他。
她的瞳孔是那樣純凈，純凈到仿佛沒有一絲雜質。
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沈遠墨的心顫了顫，剛才的失落和自怨自艾都放到了一邊：“星星，你還沒睡？”
沈星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我纏著媽媽講了半個小時的故事，她說自己困了，讓我出來找你繼續講。”
沈遠墨一僵：“？？？”
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等等，這好像真的是沈媛，啊不，沈令宜能做出來的事。
可是他也不會講故事啊……
沒等沈遠墨思考清楚，沈星染已經小步跑到了他身邊，無比羨慕地摸著眼前的黑色三角鋼琴：“哇，鋼琴誒！小舅舅你會彈鋼琴嗎？”
她之前讀的國際幼兒園裏有好些小朋友都在學彈鋼琴，還在元旦聯歡會上表演過，當時她可羨慕了，回家還跟曾經的媽媽說了這件事，說自己也想去學彈鋼琴。
當時媽媽是怎麽回答的來著？
媽媽好像很不屑：“你以後是要嫁人的，學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做什麽。”
沈星染很懵，為什麽嫁人就不能學鋼琴？
那她可以不嫁人嗎？
想起這些過往，小女孩的情緒驀然低落了一些。
她垂下眼，睫毛微微顫抖著。
這幅可憐的模樣，讓本來打算說“不會”的沈遠墨說不出口了。
他僵硬一瞬，最終認命地垂下肩膀，揮揮手：“坐到我旁邊來吧，我彈給你聽。”
小孩子可真是……
有點可愛，卻又有點麻煩。
上一刻，他還陷在自己懼怕鋼琴的情緒裏無法自拔。
下一刻，為了讓沈星染開心，沈遠墨的手毫無阻礙地摸上了鋼琴的琴鍵。
沈星染笑著應了一聲，乖乖坐到沈遠墨身邊。
沈遠墨思考片刻，手指微動，彈了一首旋律最簡單的兒歌——《小星星》。
哆，哆，嗦，嗦，拉，拉，嗦——
譜子簡單到看兩遍就能學會的程度。
沈星染好奇地盯著沈遠墨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小小的手指在身邊微微擺動，仿佛在學習著沈遠墨的指法。
很快，一曲小星星彈畢。
沈遠墨收回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剛才不敢觸碰鋼琴的恐懼漸漸淡去。
是的，小孩子很麻煩。
卻又很神奇。
小小軟軟的身體坐在他身邊，仿佛能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勇氣。
就在沈遠墨微微發怔的時候，沈星染試著把小手放在琴鍵上。
她記住了沈遠墨的指法，在鋼琴的另一部分，有模有樣地彈起了小星星。
沈星染的手還很小，按琴鍵還有些吃力。好在小星星這首歌很簡單，不需要太覆雜的指法。
沈遠墨剛剛彈的旋律，就這樣被沈星染覆刻了出來。
她很高興，嘴角含笑，眼神越來越明亮。
沈遠墨回過神，看著身邊的小外甥女。
她的發絲柔順地從耳邊垂下，伴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顯得可愛俏皮。
這應該是沈星染第一次彈鋼琴。
她居然彈得這麽好。
曲調，指法，全都沒錯。
她甚至無師自通，能夠識別到不同部分的黑白鍵其實可以彈出相似的旋律。
他的預感是對的，沈星染很有音樂天賦，只要有個合適的引路人，她絕對是樂壇未來的新星。
對了，他之前不就琢磨著要帶沈星染入門嗎？
不過小丫頭可沒那麽好忽悠，他不拿出點幹貨，怎麽震懾這小丫頭？
《小星星》的旋律即將結束，沈遠墨的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子勁來。
那是他的少年意氣，他不肯服輸的那一股子勁。
他沒有多想，雙手放到鋼琴上，銜接著沈星染彈完的《小星星》旋律，繼續流暢地演奏起來。
那是一首完全原創的曲子，沈遠墨卻演奏得分外流暢，沒有絲毫卡頓。
從簡單舒緩的旋律開始，逐漸變得激昂，如同無邊的風雨，又如同一個少年不肯屈服的倔強內心。
這一刻，他這一年裏的憋悶、不安、委屈、難受全部都消失。
他的眼裏只剩下黑白色琴鍵。
那是他的事業，他的天地，他的畢生追求。
那是哪怕跟家裏決裂，也要毫不猶豫踏上的道路。
怎麽能停？
絕不能停！
哪怕是為了星星崇敬的目光，他也要咬著牙堅持下去！
沈星染看出沈遠墨已經進入到一種極為專註的狀態。
她坐在旁邊，非常安靜地欣賞著小舅舅的表演。
她能感受到沈遠墨的神情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安詳與快樂。
幾分鐘後，沈遠墨意猶未盡地彈下最後一串音符。
結束了這一段全新的原創。
幾秒的靜謐之後，沈星染“啪啪”地鼓起掌來，小眼睛晶晶亮。
“小舅舅好棒！彈得好好聽！”
鼓掌鼓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麽，主動說，“這一次我也全部都記住了！”
這又是一首全新的很好聽的歌，如果制作出來，一定會和《在一起》一樣受歡迎。
不，肯定比《在一起》還要受歡迎！
沈遠墨嘴角含笑，擡手摸了摸沈星染的頭。
少年已經恢覆了昔日的驕傲與不羈，自得地微微揚頭：“上次是我沒放在心上，這一次，小丫頭，我可不需要你來幫我記譜子。”
他的眉梢眼角都是明亮的少年意氣。
“我的歌，我自己記得。”
沈星染楞了楞，隨即更加用力地鼓掌：“小舅舅好棒！”
沈遠墨微微有些臉紅：“……”
這小丫頭是彩虹屁成精嗎？
怎麽什麽都能誇啊！
他一年的心魔在小丫頭的協助下徹底破去，一首原創新鮮出爐。沈遠墨有種預感，他還有很多很多靈感，可以再寫很多很多歌。
寫很多很多年！
好吧，看在小丫頭幫了他那麽多的份上……
沈遠墨坐直了一些，語氣嚴肅：“你媽媽不是要我給你講故事嗎？那我就講一講我和快樂的故事吧。”
沒想到真的有故事聽，沈星染立刻乖乖坐好，抱住小兔子，認真地聽著。
“快樂是一只被主人拋棄的小柴犬，獨自一只狗流浪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它溜進了沈園，在偷吃廚房的雞腿時被我抓個正著……”
那會的沈遠墨只有五歲，和現在的沈星染一樣大，正是淘氣的年紀。
按理說，發現這只偷吃的小柴犬，小沈遠墨應該告訴管家，讓傭人們把它趕出去。
因為老沈總不喜歡小動物，沈園從來不允許養任何寵物。
一只骯臟的流浪犬更是絕不應該出現在沈園。
可是小沈遠墨猶豫了。
大概是因為小柴犬的眼睛黑乎乎、濕漉漉的，看起來實在是太可憐。
在發現流浪小柴犬後，五歲的他笨拙地想要偷偷“飼養”這條可憐的柴犬，卻很快被沈媛抓到現行。
一人一狗躲在桌子下面，慌張地抱成一團。
小沈遠墨看著姐姐，小聲哀求：“姐，我真的超級喜歡這只小狗，我們把它留下來好不好？”
沈媛蹲在桌邊，歪著頭打量他，眼中含著溫柔的笑意。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好啊。”
那一聲回答便是沈媛的承諾。
從那時起，“偷偷養狗聯盟”從小沈遠墨孤身一人變成了兩個人。
沈媛說到做到，甚至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計劃——她在沈園裏找到一個偏僻的木工小屋，除了需要翻修家具的時候，平時沒有人會踏足那裏。
小柴犬被養在那裏，由沈媛和小沈遠墨輪流去陪伴餵養。
就這樣偷偷餵了半年，整個沈家居然真的沒有人發現。
快樂也從一只臟兮兮的流浪小狗，變成了圓滾滾的快樂小柴犬。
直到小沈遠墨的六歲生日那天，沈媛送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她這半年裏，時常找機會在老沈總面前念叨自己想要養一只狗。
老沈總一開始斷然拒絕，卻在沈媛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漸漸有所松動。
生日那天，老沈總終於被說服，同意了沈媛提出的養一只狗的請求。
當時沈媛左手提著蛋糕，右手拽著快樂的牽引繩，出現在小沈遠墨面前。
她的笑意依然溫柔：“喏，這就是我送你的禮物，以後你可以光明正大在沈園養它了。”
那一瞬間，小沈遠墨仿佛看到了傳說中能滿足人類一切心願的神。
如果神在人間有代言人的話，一定就是姐姐這樣的吧？
他毫無形象地跳了起來，一邊大叫一邊手舞足蹈。
因為過於興奮，甚至流出了眼淚。
時至今日，回憶起那一瞬間的狂喜，沈遠墨心中依然萬千感慨。
沈星染聽得很認真，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別人講述媽媽過去的故事。
原來媽媽還沒有成為媽媽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這麽好這麽好的人。
可以陪著弟弟一起“犯錯”，也可以想方設法為弟弟鋪平道路。
成為這樣的媽媽的女兒，真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呢。
聽完快樂的故事，沈星染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哈欠。
這個故事很好，聽得她很開心。
正好這時候沈令宜也出來找她了。
沈令宜靠在書房門口，含笑看著書房裏的一大一小，溫聲問她：“星星，該睡覺去了，你小舅舅也該休息了。”
她再看向沈遠墨，“你的房間已經收拾出來了，今晚就在這裏睡吧。”
沈令宜的語氣是那麽隨意，好像沈遠墨在這裏留宿只是一件小事一樣。
沈遠墨沈默了片刻。
他擡眼凝望沈令宜的臉。
溫暖的燈光中，她的面部輪廓和記憶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姐姐漸漸重合。
這一刻，他突然徹底放下了。
過去七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好像已經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此時此刻，他的姐姐在這裏。
他的家人們在這裏。
沈遠墨忍不住勾起唇角，心情很好地應了下來：“好啊。”
聽說沈遠墨同意留宿，沈星染十分高興。
她爬下琴凳，“噔噔噔”地跑向媽媽，十分雀躍地提議：“媽媽，我剛才聽小舅舅講了快樂的故事！我們也養只小狗狗好不好？和當年的快樂一樣！”
沒等沈令宜回答，沈遠墨面露驚恐，下意識地想要擡起手阻止。
等等！
老沈總那個老古板可是最討厭寵物了！
當時為了讓他同意養快樂，沈令宜可是花了足足半年的工夫啊！
現在老沈總比以前更加古板更加討厭，一定也更難打動。
他忍不住想勸沈星染千萬要三思。
誰能想到，和他的驚恐完全不同，沈令宜面對著女兒的請求，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滿口應下。
“好呀。”
沈星染笑得眉眼彎彎，歪著頭想了想：“唔……一只小狗可能有點孤單，不然我們養兩只？如果我們沒有時間陪它們，它們還可以做個伴！”
沈令宜毫不猶豫：“好，那就兩只。”
沈遠墨：“……”
你們要不要看看你們在說什麽。
這裏可是沈園！
更過分的是，劉管家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旁邊。
他束著雙手，神態嚴肅地詢問：“小小姐想養什麽樣的狗？我有幾個推薦的品種——這樣吧，明天我準備一份目錄，供小小姐挑選。”
沈遠墨：“……”
沈遠墨：“？？？”
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餵餵餵你們看清楚啊，這裏可是沈園！
仿佛感受到了他心中無聲的吶喊，沈星染側了側頭，突然想起什麽：“哦，對了，剛才小舅舅說了，外公好像不喜歡小動物誒……那算了，我還是不要養了吧。”
畢竟外公對她那麽好，一見面就送她白白紅包。
外公不喜歡，那就算了。
沈令宜蹲下身，視線和沈星染平齊，微笑著詢問：“這樣吧，我們現在給外公打個電話，問問外公同不同意好不好？”
沈星染思考片刻，點點頭：“好呀。”
沈遠墨目光驚恐地看著母女倆。
她們可真是什麽都敢做啊！
萬一老沈總發火，把她們兩個罵一頓怎麽辦？
大不了他就沖上去搶過電話，和老沈總對罵！
好，決定了，就這樣。
戰鬥模式，啟動！
就在沈遠墨開始在腦海裏搜羅“和老頭子對罵經典語錄三百句”的時候，沈令宜打出去的電話接通了。
電話那邊吵吵嚷嚷，聽起來很熱鬧，還伴隨著歡快的音樂聲和酒杯的碰撞聲。
老沈總應該是在外面應酬。
他的聲音很冷，絲毫沒有感情：“什麽事？”
只要一聽到這個聲音，沈遠墨就感覺自己要應激了。
他下意識地渾身一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捧著電話的沈星染卻一點都不緊張，她很認真地問：“外公，你能不能同意我在沈園養兩只狗狗呀？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也會把它們收拾得幹幹凈凈，保證不會把沈園搞得亂糟糟臟兮兮。”
還沒等老沈總說話，沈星染又說，“如果外公不同意的話，直接說不就好啦，我不會難過的！”
老沈總的聲音依舊很冷：“為什麽不會難過？”
沈星染歪了歪頭：“因為外公是我的家人呀，家人之間就是應該互相照顧，互相理解的！”
畢竟外公都已經得了不會笑這麽可怕的病，沈星染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照顧病人的感受。
就算外公不同意她養狗，她也一定一定不會難過的。
沈園是她的沈園，也是外公的沈園呀。
老沈總頓了頓，似乎對這個答案有點措手不及。
過了幾秒，他才回答：“想養就養，我無所謂。”
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答案，沈星染猛地跳起來：“好耶！外公最好啦！謝謝外公！”
剛把“和老頭子對罵經典語錄三百句”加載完畢的沈遠墨：“？？？”
等，等等，他沒聽錯吧？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老頭子也有這麽好說話的時候？！
沈遠墨不懂。
沈遠墨呆滯。
沈遠墨震驚了。
直到沈星染高高興興掛了電話，沈遠墨都還陷在深深的懷疑中。
直到沈令宜拉著沈星染去睡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劉管家也默默消失，沈遠墨獨自一個人站在安靜的客廳裏，才終於反應過來。
他猛地一擡手，手舞足蹈地對著空氣揮拳，似乎想要發洩心中的“憤怒”。
“可惡，重女輕男，這絕對是重女輕男！”
-
沈遠墨在原地無能狂怒了一會，對著空氣打了好幾套組合拳，才灰溜溜地掉頭去睡覺了。
這是他今年第一次在沈園留宿。
洗漱完畢後，沈遠墨推開門，來到了曾經無比熟悉、後面卻又變得陌生的房間。
沈令宜倒是沒有騙他，房間收拾得幹幹凈凈，一看就是精心打掃過。
所有陳設都和他離家時一模一樣，看得沈遠墨甚至有些恍惚，差點以為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
他坐在書桌邊，伸手拉開書桌上的臺燈。
燈光照亮了這個角落。
沈遠墨糾結片刻，拿出手機給大哥打電話。
他們兩兄弟平時幾乎沒什麽交流，可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實在是太覆雜，忍不住想要找個人傾訴一二。
沈遠白所在的M國這會還是清晨，他很快就接起了電話，聲音冷冷的：“什麽事？”
帶著一種一秒鐘廢話都不想多說的冷淡。
沈遠墨問：“冰坨子，你知道最近我鬧出一個大新聞嗎？”
沈遠白反問：“怎麽，你還挺驕傲？”
“……”
自家這個大哥說話怎麽能夠這麽嗆人！
沈遠墨按捺住掛電話的沖動，盡可能簡單地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這一次，他沒有再試圖遮掩什麽，坦蕩地提到了自己的問題。
“一年前和老頭子大吵一架後，我發現我突然失去了寫歌的能力……”
這個開頭足夠坦誠，沈遠白沒有出聲打斷，沈默地聽著他講完。
從八音盒到主題曲，再到方季晨的抄襲和沈令宜的步步為營。
說完這些，沈遠墨看向窗外寧靜的夜色，沈沈地感慨：“如果沒有星星的信任和幫助，我恐怕這輩子再也沒有寫歌的勇氣。
“冰坨子，我給你打這個電話，是想很正式地告訴你，我已經認可了星星，她就是我們沈家的孩子，就是我最乖最可愛的小外甥女，我會用心地疼愛她。
“我希望你也一樣。”
電話那邊的沈遠白沈默片刻，輕笑一聲。
“那是你的決定，跟我有什麽關系？”
仿佛早就預料到這樣的回答，沈遠墨並沒有氣餒，繼續道：“冰坨子，姐姐她這次真的回來了，她答應過我，不會再走了。”
本以為“姐姐”這個詞說出口很難，可是真到了這一刻，叫起來竟然那麽流暢。
沈遠墨的睫毛輕顫。
星星是他的外甥女，沈令宜是他的……姐姐。
都是他的家人啊。
“冰坨子，姐姐和星星回來後，沈園真的變了不少。你回來看看吧。”
電話那端，大洋另一頭，沈遠白的眼睛瞥向窗外。
看著外面街道上忙碌的車輛，他的目光放空，仿佛有瞬間的茫然。
最終他只留下一句冷冷的“無聊”，掛斷了電話。
很快，手機再次震動。
沈遠白瞥了一眼屏幕，發現是沈遠墨發來的消息。
……沈遠墨竟然還沒有放棄。
“冰坨子，就算你不肯原諒姐姐，但是星星是無辜的。她來到沈家，你這個做舅舅的，也該表示表示，送點什麽歡迎禮物吧？”
很快沈遠墨又發來了一條。
“我打算把我今晚上新寫的這一首原創歌曲送給她。這可是我恢覆狀態後寫的第一首歌，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如果你不送點什麽有意思的禮物跟我battle一下，到時候我就是星星心裏最好最喜歡的舅舅咯！”
沈遠白冷漠的神情一滯，目光在“最好最喜歡的舅舅”幾個字上面停留：“……”
真是可笑。
說得好像誰會和他搶一樣。
真無聊。
沈遠白別開目光，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不想再去看。
他本打算繼續低頭看手中的文件，卻覺得有些心浮氣躁，難以靜下心來。
沈遠墨的話到底還是在他心裏留下了痕跡。
……禮物啊。
沈遠墨這個時候要他送禮物，是想讓他為那個叫沈星染的小丫頭撐腰吧？
他的禮物代表著一種認可，可以讓小丫頭在沈家乃至於整個豐城都能站得更穩。
不得不說，在為小丫頭考慮這一點上，沈遠墨做得還真不錯。
送個禮物，不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既然小丫頭和沈令宜幫了沈遠墨這麽多忙，收一些謝禮……似乎也當得起。
沈遠白向來幹脆，拿定主意後，他立刻按下手邊的呼喚鈴。
助理推門進來：“沈總，有什麽吩咐？”
沈遠白揉了揉眉心，語氣低沈：“去看看最近的拍賣會上有什麽好東西，我要挑一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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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在數千萬網友的期待中，《和家人們的一天》前導宣傳片正式開播。
這一次宣傳片采用直播的形式，而且非常非常有特點——前導宣傳片會同時開四個直播窗口，放出四個已經官宣的嘉賓的“家庭一日”。
與此同時，為了保持正片的神秘感，直播全程都會用卡通形象進行打碼，並且不會說明哪個家庭對應哪個嘉賓。
嘉賓本人則不會出鏡。
這就意味著，粉絲們需要從這四個被動畫特效打碼的直播間裏，分辨出哪一個才是她們偶像的家庭。
激動的粉絲們早早地簇擁在直播間裏，在彈幕中表示自己對這一次前導宣傳片的看法。
【好家夥，我以為我在看親情綜藝，沒想到我是在看推理片？！】
【嗚嗚嗚萬一我認錯了，墨哥會不會晚上來夢裏打我。】
【樓上的放心吧，沈遠墨那種情商低的暴脾氣，家裏人一定素質也不怎麽樣。應該很好認。】
【……可惡，怎麽到處都有黑粉，黑粉退散！退！退！退！】
【我覺得謝澄心一家一定最好認出來，畢竟謝家可是鼎鼎有名的豪門。】
【說起豪門，沈遠墨好像也是豪門出來的……】
【笑死，圈裏誰不知道沈家壓根就不希望沈遠墨進娛樂圈？以前為這件事都鬧過好多次了，這次拍攝會不會拍著拍著就打起來哦，我等著看熱鬧。】
四個節目嘉賓裏，頂流沈遠墨和新晉影視小花謝澄心的討論度最高。不過沈遠墨的黑粉無處不在，除了誇他期待他的，還有不少罵他的。
自從方季晨的事件爆出之後，沈遠墨的黑粉被溜了一遍，已經比之前少了很多。
今天直播間裏這些黑粉，也不知道有多少是批皮的水軍。
在謝家，女嘉賓謝澄心準時打開直播間。
她今天不需要出鏡，可以毫無負擔地當一天觀眾。
謝澄心是個一心只想紅的事業狂，《和家人們的一天》是她十分看重的綜藝節目，她必須要從前導片開始保持全程跟進。
看見彈幕上刷過一排一排跟沈遠墨有關的話題，她有些不快地撇了撇嘴。
別看罵沈遠墨的人多，在圈內人看來，這代表著他有很高的話題度和討論度，很多人都只有羨慕的份。
特別是有些想被罵都沒機會的小透明。
謝澄心雖然不是小透明，卻也同樣羨慕沈遠墨的這個招黑體質。
黑粉們罵得多，其實也是另外一種程度上的虐粉，有益於粉絲之間的團結。
只要粉絲們還認可沈遠墨，他就永遠都不會倒。
眼看著沈遠墨的粉絲發的大片大片的彈幕，謝澄心越看越頭疼，恨不得把彈幕關閉掉。
她忍了又忍，才沒有真的關掉彈幕。
“等會吧，等會節目正式開播後就好了。”
今天謝家安排的活動可是她的策劃團隊精心準備的，為的就是凸顯她的豪門出身和富貴大小姐的人設，保證能在四個直播間裏一騎絕塵，成為人氣TOP1。
至於沈遠墨——
謝澄心想了想，給經紀人打電話：“我覺得沈遠墨直播間的水軍不夠，再多安排點。”
彈幕裏的這些黑粉，至少有一半都是她買的水軍。
但是她覺得還不夠，遠遠不夠。
要說到豪門人設，也就沈遠墨跟她有一爭之力。
可是沈家壓根就不給沈遠墨面子，只會阻止他打壓他，成為他的絆腳石。
這麽好的機會，她必須要抓住。
經紀人驚訝：“還不夠嗎？澄心，你這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整死他啊？”
謝澄心的笑意很冷：“方季晨是我謝家的藝人，本來是除我之外最強勁的搖錢樹，卻被沈遠墨這個混球給毀了。他毀了我的搖錢樹，我整死他，難道不是很正常嗎？”
方季晨身敗名裂，狼狽退圈，把寶押在他身上的謝家也遭受了不少損失，連股價都跌了足足五個點。
謝澄心可是很記仇的小心眼。
這次她和沈遠墨是競爭關系，再加上方季晨的仇——謝澄心覺得自己必須全力以赴。
經紀人有些猶疑：“……可是，沈家那邊……”
豐城裏，沈家是毋庸置疑的第一豪門。要是因為這件事情得罪了沈家，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謝澄心滿不在乎：“我要是真的把沈遠墨逼到退圈，沈家搞不好還要謝謝我呢。”
她早就打探清楚了，沈家現在壓根就沒人。
老沈總和小沈總都在外面出差，沈園裏只有沈遠墨的姐姐和小外甥女。
一個消失七年才回來，還帶著個拖油瓶的女人，大概是個只懂得花錢的花瓶吧？
謝澄心壓根就沒把這對母女放在心上。
她年紀比沈遠墨還要小一歲，而且在很小的年紀就出國讀書，並沒有在豐城長大。
所以她不清楚曾經的豐城第一名媛沈媛的事跡，只覺得對方是一個毫無威脅的花瓶。
她的自信滿滿讓經紀人心中的糾結散去，點點頭附和：“好，我這就去辦。”
-
沈家。
攝影師們都已經就緒，幾個黑洞洞的鏡頭在不同的方位對準了沈令宜和沈星染。
穿著一身唐裝公主裙的沈星染有些緊張地扯了扯裙擺。
編導叔叔在旁邊安慰她：“星星不用緊張，就跟平時一樣就好啦。這次都是用動畫特效處理過的鏡頭，觀眾們都不知道你是誰。”
沈星染好奇地瞪大眼。
動畫？！
她往前走了兩步，很認真地對著編導叔叔，大聲問：“叔叔！那可以給我安一個小豬佩奇的頭嗎？”
她最喜歡佩奇了，如果能變成佩奇的話，想想就好玩！
沈星染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問出問題的前一刻，直播間正式開播了。
四個直播頁面同時加載出來，播出不同的景色。
節目組說到做到，直播裏的人全部都是不同款式的大頭特效，完全看不出來誰是誰那種。
網友們剛陷入節目組開播的狂喜，就被第一個直播間的畫面驚到了。
只見一個長睫毛豬豬頭女孩對著鏡頭，很認真地問——“叔叔！那可以給我安一個小豬佩奇的頭嗎？”
豬豬特效粉嫩可愛，一邊豬耳朵上還點綴著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
雖然不是小豬佩奇，但也是一只非常美貌的豬豬。
猝不及防被萌到的網友們：“？？？”
幾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忍不住點開第一個直播間。
【啊啊啊這是哪裏來的豬豬寶貝！】
【這個豬媽媽我先當為敬。】
【你們仔細看，豬豬寶貝的衣服好精致好可愛，一定是個被精心照顧的小寶貝。】
有更懂行的網友指出——
【好家夥！這件衣服是K家新出的高定啊！你們可能沒聽過K家，這家只做兒童定制禮服，單價都是五位數起。】
知道豬豬女孩的衣服價值五位數之後，網友們震驚了。
好家夥，這不但是豬豬女孩，還是精致的豬豬女孩！
網友們幾乎立刻就鎖定了第一直播間的家庭範圍。
【這肯定是謝澄心家裏的小孩！】
【再弱弱地說一句，沈遠墨也是出身豪門……】
【哈哈哈哈哈，沈遠墨何德何能，怎麽可能有這麽可愛的親人！】
【頂樓上的，我站謝澄心！】
網友們還在爭論的時候，沈令宜也走到鏡頭旁邊，微笑著摸摸沈星染的頭。
她的聲音溫柔：“乖女兒，編導叔叔一定會給我們安排一個很好看很好看的特效，跟佩奇一樣可愛。”
這溫柔的聲音一出場，網友們的手不約而同地在鍵盤上定格，眼睛直發亮。
啊啊啊禦姐音！
還是豬豬寶貝的媽媽！
雖然媽媽也頂著一個帶粉紅色蝴蝶結的豬豬頭，但從她的衣著氣質可以看出，這一定是一位姿容非凡的大美人！
是就算頂著豬豬特效，也能感受到的美貌！
沈星染和沈令宜出現在鏡頭裏後，第一直播間的播放量一騎絕塵，網友們都在彈幕裏嚎叫節目組不做人，用豬豬特效封印了嘉賓們的美貌。
見直播間熱度高漲，編導立刻進入正題，笑著問母女倆今天有什麽安排。
沈星染歪著頭想了想，認真地回答：“今天我和媽媽決定一起在家裏面宅一天！”
這是沈令宜提前和她說好的，快樂的一天宅家游！
剛才還在期待答案的網友們立刻就有些失望了。
【啊？！有沒有搞錯，宅家一天？那我們看什麽，看你們看電視嗎？】
【其他幾個家庭都安排了出門的活動，為什麽這個家庭這麽佛系啊，宅家有啥好看的？】
眼看著播放量有往下跌的趨勢，編導急忙追問：“那宅家一天的安排是什麽樣子的呢？”
沈星染伸出小手，認真地掰著手指。
“先去家裏的馬場逛一逛，媽媽說讓我去挑一匹馬。”
剛準備點叉退出的網友們楞住了。
手指微微顫抖。
啥玩意兒，馬場？！
那是一個正常家庭應該有的東西嗎？！！！
緊接著，沈星染又說：“接下來是和媽媽一起做午餐！”
哦哦哦做午餐啊，那還好……
“媽媽說中午有剛從F國空運來的帝王蟹，要教我做一道帝王蟹蒸蛋來著。”
五歲的小朋友，水蒸蛋就已經是她廚藝的極限了。
沈星染對水蒸蛋還挺感興趣的，也很喜歡吃。
……可惡！帝王蟹是一個正常家庭應該有的午餐嗎？！
“至於下午嘛……”
沈星染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午就簡單多啦，媽媽答應我陪我一起游泳！”
連續遭受兩道暴擊的網友們呼一口氣。
游泳啊，太好了，終於聽到一個接地氣的活動了。
不對，等等。
不是說宅家一天嗎？！
所以家裏不但有馬場，還有泳池？
這還不夠，居然還有剛剛空運來的帝王蟹！
啊可惡啊！
網友們的叉叉點不下去了，手指顫抖得更厲害了。
【這些話要是一個大人來說，我肯定要罵她裝逼炫富，可是這豬豬女孩的表情好真誠好天真，顯然她不是刻意炫富，而是她的日常就是這樣。】
【雖然但是，我還是受到了暴擊！】
【可惡，我不走了，我倒是要看看這馬場和游泳池到底有多大（罵罵咧咧，順便擦口水）】
【確定了，這肯定是謝澄心的家庭！只有豐城謝家才能這麽財大氣粗！】
【弱弱地說一句……】
【等等，這還真有可能是沈遠墨的外甥女，他上次不就說自己外甥女超可愛的嗎？】
【切，沈遠墨的話，我持保留態度。以前他還說自己可愛呢，你們說他哪裏可愛了？】
【（望天）我其實覺得他挺可愛耶。】
【我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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